为什么说克里米亚战争是一场奇怪的战争？克里米亚战争奇怪在哪里

《克里米亚战争》是英国历史学家、俄罗斯历史专家奥兰多·菲格斯的第六部作品，出版于《耳语者:斯大林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之后。在这部作品中，菲吉斯将注意力转向了似乎已经被遗忘的战争。在公众记忆中，这场发生在19世纪中叶的战争，早已被两次世界大战掩盖。然而，克里米亚战争对英国社会和欧洲结构以及俄罗斯和土耳其的现代化进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即使在今天欧亚大陆的许多冲突中，也能看到160多年前战争的阴影。

克里米亚战争，在当时的政治和宗教环境下，可以说是一场相当奇特的战争。菲吉斯在本书中指出，许多历史学家在研究这场战争时关注地缘政治、帝国争端和民族主义的兴起，但往往忽视宗教因素在冲突过程中的作用。19世纪，欧洲的基督教国家和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打了几百年仗，互为死敌。但在这场战争中，天主教国家法国和奥地利，联合新教国家英国，联手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共同对抗东正教国家俄罗斯，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俄罗斯一直以东正教领袖自居，认为自己肩负着上帝赋予的神圣宗教使命，要把同样信奉巴尔干地区东正教的斯拉夫人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解放”出来。在欧洲列强眼里，虽然属于基督教家族，但一个野蛮、不文明、扩张的俄罗斯所带来的威胁甚至超过了垂死的奥斯曼帝国。

2014年克里米亚冲突显示了160多年前克里米亚战争的一些关键因素，这些因素在今天仍然发挥着作用。在欧美眼中，21世纪的俄罗斯是一个广阔的民族，尚未摆脱其“野蛮”和不合理的特点，必须加以遏制。这一观点与克里米亚战争期间欧洲对俄罗斯的理解惊人地相似。对俄罗斯来说，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让他们感到被同属于一个基督教家族的西方列强出卖，在两次世界大战、冷战和苏联解体后，这种伤害和敌意仍然存在。东正教虽然不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对于一些俄罗斯人来说，在列强的包围圈下重现帝国的光辉愿景，仍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除了战略地位，克里米亚本身也与俄罗斯历史息息相关。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菲吉斯强调克里米亚是俄罗斯人的圣地。据俄罗斯编年史记载，古代罗斯人的领袖、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于公元988年在克里米亚南岸的尼斯湖外受洗，导致基辅罗斯人接受东正教。塞瓦斯托波尔是克里米亚战争的焦点。经过一年的围攻，英法联军终于攻占了这座城市。然而，俄罗斯对这场战争的解读却大相径庭。塞瓦斯托波尔的坚持和陨落被塑造成不屈不挠的俄罗斯精神的化身，在俄罗斯的民族认同中具有重要意义。前苏联解体后，乌克兰转向西方。在一些俄罗斯人看来，这是西方国家企图再次夺走塞瓦斯托波尔，遏制俄罗斯。对他们来说，夺回克里米亚不仅是为了军事利益，也是出于强烈的政治和宗教动机。

《克里米亚战争》的作者菲吉斯，文笔极好。在本书短短几页的序言中，作者描述了这场战争在英法俄三国留下的印记及其对后世的巨大影响。同时，他还勾勒出克里米亚战争本身的独特性:这是最后一场仍遵循“骑士精神”的大规模战争，交战各方将在战斗间隙停火，以处理死伤者；这是一场真正的现代战争。各种新技术，如新式步枪、电报、蒸汽机、火车等。，已经投入军事使用，改变了战争格局；对于英法来说，这是第一次官方政策被舆论主导的战争。在新闻自由的英国，战地记者这一职业首次出现。前方记者发回的战场报道极大地影响了公众对战争的看法。菲吉斯以清晰流畅的写作风格，简洁生动地讲述了复杂的情况。书中引用了大量涉及各方的叙述，大部分来自各方的回忆录、书信、记者报道等第一手材料，与作者的叙述交织在一起，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并不影响叙述的流畅。

同样令人钦佩的是作者的中立立场和对各方史料的尊重。作为一部英国历史学家创作的英国作品，该书必然会引用更多的英国史料和英国观点。但费吉斯非常注重信息的全面性，收集了大量关于法国、俄罗斯和奥斯曼帝国的文献，这是他本人引以为豪的。在这本书的序言中，他特别提到，作为一个作家，没有人能提供比托尔斯泰更好的俄罗斯视角。他的《塞瓦斯托波尔速写》和从前线发回的家书不仅对战场进行了生动的描述，也为读者了解俄罗斯知识分子对这场战争的思考打开了一扇窗户。

菲吉斯在尊重各方史料的基础上，力求平衡时局发展、大众心态、各方动机、决策过程。根据他的分析，克里米亚战争起源于巴勒斯坦。它在19世纪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属国，但被基督徒视为圣地的两座教堂，伯利恒的圣诞教堂和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都由基督教牧师控制。问题是牧师分为两类:法国支持的拉丁牧师和俄罗斯支持的希腊牧师，各有各的正统。长期以来，圣地的真正守护者是谁的问题一直存在争议，最终导致两个团体的后台直接对抗。交战双方开战的时候，以为除了发动这场正义的战争来捍卫自己的信仰，别无选择，上帝站在他们一边。费吉斯梳理了世界观的差异、看待问题的局限性和自以为是的先天使命感，在分析各方行为动机和进行指责时毫不留情。

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出作者是如何试图站在一个全面客观的立场上的。《克里米亚战争》中有不少页是关于南丁格尔的，她在这场战争中成名，讲述了她对改善军队医院管理和卫生条件的重要贡献。虽然她推广的护理原理不是她的发明，很多都在法国医院实施过，但她性格坚强，手中握有资金，能够克服阻力，坚定有效地推动医院管理改革。然而，她的改革成就被夸大了，成了一套脱离事实的神话。而且尽管她努力了，英国医院的死亡率还是急剧上升，因为医院建在一个污水池上，饮用水被下水道的渗漏严重污染。但是南丁格尔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她一直认为感染是被污染的雾造成的。另一位玛丽·西科尔近年来被一些人誉为现代护士的先驱，克里米亚战争也提到了这一点，但将她的参与归类为战争期间的冒险和创造性商业行为。同时，她还指出，自己的主要客户是英国军官，所以Seacole等商贩在提高英国普通士兵的食品质量方面的贡献，远不及著名厨师亚历克西斯·索耶在克里米亚的英国军队野战食堂建立了集中供餐制度，并为军队设计了野战炉灶，一直沿用到20世纪下半叶。

弗罗伦斯·南丁格尔

根据菲吉斯的说法，对现场救援做出最大贡献的人不是来自英国和法国，而是俄罗斯医生尼古拉·皮罗戈夫。克里米亚战争期间，他在野战医院采用了有效的外科管理制度，而其他国家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才采取类似措施。与英法联军相比，俄军损失更大，医疗条件更落后，野战医院无法应对大量伤员。为此，皮罗戈夫为伤员创建了一个分流系统，可以最大限度地救治仍有希望挽救生命的伤员。同时积极使用麻醉，大大提高了手术效率。他还采取措施预防术后感染，非常重视护士的作用。在他的领导下，俄罗斯医院的伤员存活率远高于英法医院。尽管如此，他的名字在俄罗斯以外很少为人所知。

《克里米亚战争》作为一部军事历史著作，包含了大量的战争场景描写，但同时也非常注重冲突的原因和后果。在这本书的开头，作者宣称他将花费大量篇幅来阐述这场战争的起源、俄罗斯和西方列强对奥斯曼帝国的冲突、国内政治和舆论对英法决策的影响等。，所以战斗要到第五章才会真正开始。克里米亚战争中有很多著名的战役，可以在这本书里表现出来:阿尔玛战役是英法联军与俄军的第一场战役，因为联军士兵自发地找到了发挥步枪威力的方法，改变了作战方式；巴拉克拉瓦战役期间，著名的英国“轻骑兵冲锋”和苏格兰高地师“一条细细的红线”挡住了俄军骑兵的冲锋；在围攻塞瓦斯托波尔近八个月之后，英法联军终于开始强攻城堡，牺牲了大量士兵——著名的“驴牵狮子”这句话源于这场战役，而非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些运动相当复杂，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许多错误的说法一直流行。比如大多数人对“轻骑兵冲锋”的理解，都来自于英国诗人丁尼生的同名诗。但这首诗实际上是基于诗人对战场形势的想象，缺乏对前因后果的解释和分析。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菲吉斯试图尽可能还原历史真相，纠正过去出版物中错误的、夸大的、片面的、孤立的认识，其中对俄罗斯文学的引用起到了很好的平衡作用。

菲吉斯生动的写作风格充分体现在对战争场景的描写上。通过他的描述，读者首先可以清楚地了解战场的全景。然后，对于每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他都运用第三方叙事和目击者的回忆，让读者感受到双方激烈的战斗和惨烈的战斗。书中还提供了一些关键战役的战场态势图，阅读起来非常有用。对于一些历史难题，如英国“轻骑兵冲锋”的责任和后果，作者还分析了各种说法的可信度，引导读者做出自己的判断。

难得的是，作者并没有把战斗解释为一个机械的过程，而是一直强调，每一个为任何一方战斗过的士兵，也是儿子、兄弟或父亲。他花了大量时间描述战争前夕士兵们的紧张、期待和恐惧，以及硝烟过后双方死伤者所面临的悲惨处境。在他的著作中，克里米亚战争的伤亡人数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克里米亚战争史料丰富，作者行文清晰流畅。读这本书是一种乐趣。历史不是简单的重复，但了解历史无疑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今天。克里米亚战争就是这样一部可以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