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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影幢幢 七月二十三日早上六点五十分，阳光普照，急诊室门口却瀰漫着肃杀之气。在空中飘扬的不是雨，而是冥纸。停驻在门口的不是救护车，而是棺材。三四十位家属跪在门前哭诉、指控，到处都是身穿黑西装的黑道分子，民众围观指指点点，媒体的闪光灯此起彼落。庞大阵仗包围了整间急诊室，不但想来挂号看诊的民众却步，就连医生也不知该怎么进去。吴巧伊被困在外面，踌躇不前。直接穿越这群人怕有被爆头的危险，可她又不想绕远路从医院后门过来，那可是要多花十分钟的路程。最重要的是，今天是星期二，科内晨会将準时召开，她一点也不想迟到。她站在那边，缓缓向门口飘移，期待那群黑衣人、那些媒体没有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试图突围而入。「巧伊！」浩介远远的唤她，招手要她过去。得救了，吴巧伊朝浩介奔过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浩介拉住她。「脱下白袍，我带妳进去….。」吴巧伊一边脱，一边与浩介朝着机房走过去。「学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医疗纠纷、抬棺抗议….，还不知道是谁的病人，我要赶快通知主任。」浩介举起识别证对着感应器一刷，铁门嘎地开启，浩介拉住吴巧伊走进去，里面原来不是机房，而是急诊加护病房的準备室。「急诊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外院有医生被砍成重伤，还有被药瘾病患拿枪指着头的。所以急诊有逃生密道，真的被暴力威胁，就往加护病房逃从这边出去。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们吗？」你一定是漏掉了。吴巧伊忐忑不安摇着头，忍不住又往浩介身上靠过去，闪耀着恐惧的泪光。「学长，我好怕….」「没关係，到这里就安全了。这个门是防弹的喔！」浩介随即拿起手机，拨打简讯通知各个主治医师，要他们从安全的出入口进来。「主任，我们被抬棺抗议，急诊大门被媒体包围住了。你说甚么？嗯，我来通知公关室和法律专员。好好好，我会告诉大家，今天晨会取消，已经到医院的在会议室集合。」浩介带着吴巧伊快步朝会议室去，向大家宣布晨会取消的消息，请大家在会议室等待主任。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着外面那群人。苏世维、穆可欣和周宏文跟着古建廷鱼贯进入会议室。吴巧伊拍拍穆可欣，「妳也是从密道进来的吗？妳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是古建廷学长带我进来的。」「妳不觉得很可怕吗？」吴巧伊像是需要骑士保护的公主，睁着水汪汪大眼睛。「居然有这种事情….」穆可欣皱着眉，「就是不知道发生甚么事，希望不是我经手过的病人才好。」急诊主任周永毓一脸凝重踏入会议室，「公关室那边已经跟我回报过状况，我很遗憾，科内同仁有医疗纠纷发生，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藐视医院与科的力量，想私下与家属和解，才会发生今天抬棺抗议，登上全国媒体的事件。」目光一扫，凌厉的盯着某人。「赵又齐医师，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干扰到急诊同仁，我要你现在立刻跟大家说明是怎么一回事。」赵又齐一脸苍白，勉强走到讲台，从盛怒的周永毓手上接过麦克风。「是一个….三岁的男童，到急诊主要是呕吐症状，诊断为急性肠胃炎….，打一针止吐针观察一个小时就回家了。」周永毓说：「家属控诉你这一小时完全没有再去评估病人，而且也已经调阅了我们急诊的监视录影带….」「那天..病人很多….」赵又齐嗫嗫嚅嚅分辩。「这不是重点！你把病人放回去完全不需要再度评估吗？」周永毓主任厉声质问他。主任如此震怒，底下的人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也没有人敢替赵又齐缓颊。「然后呢？你好好跟大家交代，那个病童最后怎么了？」赵又齐颤抖的语调说：「他回家..六个小时后突然气喘，送到友院，到院前已失去心跳呼吸，经过数个小时急救还是回天乏术，解剖研判死于心肌炎。」「好，很好。小儿心肌炎本来就是我们急诊大炸弹，只有呕吐症状可能难以诊断。但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不马上回报科内，还去窜改病历….」赵又齐难以辩驳，只能垂下头不说话。周永毓冷笑。「我看你们这批去念博士班的，班上太少，敏锐度全都消失了。」这话一出，马上起了一阵骚动。赵又齐是学术派的中坚分子，博士班已经进展到最后阶段，周永毓这样说分明是对他们学术派看病人的态度有所不满。王盘咳了几声，清清喉咙，想要替学术派说点话。周永毓手一抬，「盘哥，我那句话没甚么意思，只是纯粹有感而发。吴老大，这件事情要怎么善后，我们关起门来讨论，在这里讲也没甚么意思。你说对不对？」临床派的龙头吴新德主任被点到名，倏然站起。「会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很遗憾，等一下我们再跟家属磋商看看，看后续要怎么解决。」学术派众人都看着王盘，王盘只是静静坐在座位，不轻举妄动。

他很明白，这一盘是给吴新德拿去了。这种登上全国媒体的医纠，没那么轻易善了。怪只怪赵又齐判断错误，以为只要撒点钱就能平息家属的怒气，没想到家属也是有背景的，一着下错满盘皆输，这件医纠将会给学术派贴上标籤，从此阴魂不散。最好的做法就是静以待变，只希望吴新德下手不要太重。周永毓应该也不乐见学术势力从此做鸟兽散才对。明年还是有评鉴，评鉴的时候还是需要他们。应该只会是略施小惩，杀鸡儆猴。

第五章　黑影幢幢 主治医师阙孟凯感激涕零。「小娟谢谢妳….」「我这个月在眼科很闲啦！学妹都这么勇敢了，我身为R2三侠的大当家，怎么可以落于人后….」萧美娟一边说，一边拉着穆可欣登上救护车。护理人员雪芳已经在车上备好东西了。空中医疗救护大部分是利用直升机做病患的运送，因此稍具规模的医学中心都会準备有直升机降落场地。在这家医院里，利用的是大学的操场。萧美娟、穆可欣和雪芳搭着医院救护车，鸣起救护铃，直向隔壁大学的操场而去。已经可以看见那架漆着救护标誌的直升机徘徊在医院上空了。短短的路途中，萧美娟马上进行自我介绍。「哈啰！学妹，妳应该还不认识我。我是R2萧美娟，花名小娟。」「哎哟小娟医师，你不要吓到穆医师啦！」雪芳边笑边说。「学姊我是穆可欣，刚进来的R1。」萧美娟说：「我知道啦！我们R2这一届因为只有三个人，感情特别好，总称为R2三侠。我叫小娟，另外就是小古跟小威，妳叫我小娟学姊就好了。学妹，那我就叫你小欣啰！」「啊？嗯！好呀！」穆可欣对于小娟学姊的热情有点不好意思。「小欣，我很欣赏妳耶！跟那个假掰女就是不一样….」小娟指的是吴巧伊。「做急诊就是要有气魄嘛！这也怕那也怕，干嘛不去走小科….。」救护车过了一个急迴转，把三个人甩到门边，打断了小娟的话。「到了！」小娟甩开救护车门，率先走出去。整个操场已经被警卫净空，直升机旋翼扬起的庞大劲风差点让他们站立不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有点嗜睡意识还算清楚。「你们输了几袋血？最后一次血压怎样？」直升机震耳欲聋，小娟几乎是大吼大叫，才有办法跟交班的医生讲话。「红血球输了六个单位….血浆输了八个单位….生理食盐水总共三千CC…..有六条大号点滴…..血压96/53….」交班医师也是费尽力气呼喊，脖子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好，我们走！」小娟一点头，穆可欣和雪芳推着病人飞速滑上救护车。一上车，雪芳马上把空掉的生理食盐水换新接上去。穆可欣给病人接氧气，小娟医师用手计算脉搏，粗估病人血压。一般来讲，手腕还能摸到强烈脉搏的话，表示这个病人的血压不太低。在小娟医师带领下，顺利把这个年轻人送到急诊急救室。回来的时候，急诊外面的黑衣人和媒体已经消失无蹤，不知被带到哪里去谈判了。可能是媒体放送的效果，今天来诊的病人不多，大部分是救护车送来的患者。小娟医师继续带着穆可欣处理从直升机接下来的脾脏破裂的年轻人，稳定其生命徵象，再安排一次电脑断层，等待一般外科医师和骨科医师的会诊。年轻人有多处骨折，虽然都不是开放性骨折，还是有打石膏固定的必要。穆可欣去推来石膏车，撤下外院用来固定骨折的木板，一一替年轻人打上石膏。「学妹你真的很不错耶！不是这个月才刚来，这么快就上手了。」小娟医师一边称讚，一边帮她把病人的肢体抬高以方便她缠绕绷带。穆可欣被说到不好意思。「学长有教过我啦！」「哪个学长？那么好？哗！我去年怎么没有。」小娟说：「我跟妳开玩笑的啦！不要介意吶！」看病人的血压在临界值，转身又跟雪芳加码了红血球两袋和血浆四袋。「还这么年轻，就撞得这么惨！让他爸妈那么担心，如果是我弟我就踹死他。」小娟医师又发出慨歎。年轻人的双亲看起来就是很纯朴的外岛居民，跟着直升机到达医院，满脸忧虑，不断喃喃唸佛，一颗心悬着的就是爱子的性命。「我想经过这一次，他一定会懂得珍惜生命了。」穆可欣说。「最好是。」小娟医师说：「不然就太『了然』了。对了，这里交给我就好了，妳到外面去看学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穆可欣移动到外面诊间，发现大家都坐在护理站谈论今天的「抬棺抗议」事件。病人真的不多，整个看诊区空蕩蕩的，已经全部都有动向。不是在等住院床位，就是等拿药出院。「学妹，坐！」看似斯文的小威学长随手滑去一张办公椅给穆可欣，「小娟爱死妳了，说一定要上来好好认识学妹。」穆可欣接住椅子，微笑着坐下。「我真的没有做甚么，反正班都要上的，今天也不忙，我反而有赚到的感觉。」浩介说：「妳看，学长没有那么可怕吧！大家都很亲切的。喂！妳不要越坐越远！」伸手拉住穆可欣偷偷滑开的椅子，把她固定在身旁。穆可欣逃走不成。心想，小威学长不可怕，你就很可怕。主治医师阙孟凯问：「浩介，外面那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你有听到甚么风吹草动吗？」「我也不知道。不过刚刚周主任打电话给我，要我以后把去念书的学长多排三班。」本来学术派的人马念书之后可以豁免五班，从每个月上十五班的主治医师基本盘成为十班。如今这个福利因为这次事件被打了折，主要是周永毓希望他们还是要放心思在临床事务，吴老大又在一旁敲边鼓，才让增加三班这个数字拍板定案。「每个月十三班，这是个很微妙的数字。这次盘哥大意失荆州，赵又齐把事情弄僵了，看来吴老大是想一举搞垮学术派啰！」阙孟凯十分得意的评论，他是临床派系的人马，当然十分乐见学术派树倒猢狲散。其他人都不太敢接话。R2三侠对于科内的派系之争，一直还是处于观望的态度，虽然有人在盘哥指导下写了篇案例报告，也没有一头热栽进去。对他们而言，是把派系定位成大人们的斗争，目前还不太想搅和进去。好在他们三个很团结，感情又好，才有办法勉强维持不沾锅的态势。如果同届有一个特别积极的，那其他人就被迫要表态选边站。江浩介那一届就是这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