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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璎珞纹身转眼空 14-4.1 外婆 或许是霉运走久否极泰来，又或者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我的幸运星，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当我跟老闆罗杰斯提到我想离开台湾去美国时，罗杰斯竟露出一脸惊喜的模样。罗杰斯说，他正好想问我这件事。他轮调期满準备要回美国总公司任职，但也是负责大中华区的业务，很想把我带去，又怕我不肯，没想到我会自己跟他提起前去美国的要求，这下一拍即合，罗杰斯开心极了，二话不说便给了我半个月的假期让我可以整理行李，并陪陪家人。黄妃红和辉哥开着车送我回台中，但黄妃红还要忙出国的事，没有多待，探望过外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驱车回桃园。那晚我和妈同床共眠，长谈了一整夜。自我有记忆以来，妈就忙着工作，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阿璎，去美国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妳不用担心，可以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妈拍拍我的肩膀。家里的债务已经还清，是那笔关雪生用生命换来的钱，但是外婆的医药费应该还是个问题。「对了妈，我这里还有一些存款，明天汇到妳户头，之后可以继续支付外婆的医药费。」「阿璎，不用了，明天外婆就準备拔管。」「拔管？」意思就是，外婆就要永远离开我们了吗？「妳姨婆说，外婆这段时间一直在仙游，前几天入了姨婆的梦，要我们把她的肉身处理处理，她好去抓遍天下妖孽替天行道。」妈笑了，感觉像是拿她们没办法那样地摇了摇头。「抓妖孽？」这理由还真能化解外婆将死的伤心。「阿璎啊，虽然我是外婆的亲生女儿，但我从来就不懂那些妖神术法，也不相信。可在这一刻，我倒宁愿相信妈是要去替天行道，这样我心里好过一点。这种玄事，不能全信也不能都不信，信了能让心里好过就信，若是让自己难过，就把它当怪力乱神比较好。」妈亦有所指地对着我说。若是让自己难过，把它当怪力乱神比较好。我想起了何颖柔的预言以及她所留下的诅咒⋯⋯若真能云淡风轻，我的心里何须背负这么多过不去的罪恶？我就是没办法只当它是怪力乱神。「阿璎，看妳心里苦，妈妈也难受。这些年，拖累妳了。就算去了美国也要努力找个好对象，女人啊，最终还是要找个好依靠。」我躺在妈的大腿上，像小时候一样，让她轻抚过我的一头长髮。「那个姓温的孩子不错，可惜我们高攀不起人家。」妈感叹着。「妈，我和他已经分手，就别提了。妈，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美国？」我仰头见到妈的两鬓斑白，精緻的五官蒙上了沧桑的皱摺，突然捨不得离开逐渐老去的妈妈。「我去美国做什么？拖累妳大半生，也该是放手让妳去飞的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迟早要离开的。若妳选择留在美国，只要幸福快乐，妈还是替妳开心。不过妳要记得，万一生了小孩，一定要找妈去帮妳坐月子，女人的月子很重要，做的好身强体壮，做的不好，一辈子落下病根。他们那些老外婆婆，不懂这些，我一定要帮妳做好月子。」我鼻头一酸，赶紧背身伏在妈的大腿上，不敢让她看到我的眼泪。「哎，越扯越远了，都还没对象结婚，说什么生小孩！」妈轻斥。又说的我心里一颤。「阿璎啊，之前来过我们家那一个叫什么卓的，他也不错，怎么这阵子都没再见过他？」妈突然提起安卓，我丝毫没有心里準备。「他出国进修了。」我随口撒谎。「真可惜，妳外婆好喜欢他呢。男人妈见多了，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那种，比起阿温，我更喜欢阿卓。都怪妳没好好把握。」妈戳戳我的额头。「妈，妳不要再讲这个了啦。」我的爱情已经走到终点，没什么好说了。「哎，好啦，只要妳能幸福，妈都会支持妳。」妈紧紧牵着我的手，她的话像一道又一道暖流，温热了我冰冷多时的心，依偎着她，聊了整晚的天，直到不知不觉睡去，那一夜，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梦中，我见到了外婆和阿生。外婆舞着她的桃木剑，和形似何颖柔的女鬼纠缠打斗着，女鬼被她招招凌厉的剑法打跑，外婆剑抵黄土，挺着胸膛得意地仰头喝水，见我在一旁发愣，亲切地把我叫了去。「阿璎，免惊，妖孽已经被阿嬷赶走了！」「阿嬷，妳身体好了吗？头还会痛吗？」外婆拍拍胸脯。「勇嘎亲像一尾活龙！」「阿璎，阿嬷嘎哩贡，暝哪仔阿嬷叨要去仙游，唔通哭，哉无？」「哩ㄟ劫数阿嬷已经嘎哩度过，唔通搁黑白想，好好去过日子。阿生阿嬷会带在身边照顾，哩唔通挂念。」外婆抚着我的头颅，和蔼慈爱地说道，她这些话解了我心上那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此时，关雪生远远朝我跑来，一身纯白，像天使一样。「姊！妳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幸福！」「关雪生！」我激动地冲上前检查他全身上下。「你还痛不痛？伤口都好了吗？」我想起他被解剖相验时，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无一完好，肋骨断了好几根、手断、脚断、头骨破裂，而致命伤则是贯穿心脏的那一枪。「姊，肉身坏了就算了，我现在是外婆身边的第一美童子，妳这样乱摸，有失我的身份啊！」关雪生轻笑着将我推开。「白癡！」我忍不住骂他，臭小子还是这副死样子，一点都没变。可这样的梦中相见，却也沖淡了死亡带来的悲伤，我心里好过许多。「好好听外婆的话，不要再作怪了知道吗？」我指着他的鼻头告诫。「知道啦。」关雪生搔搔头。「好了，阿璎，时辰已到，我和阿生该上路了。」外婆说完，偕同关雪生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三两下就在我眼前成了小黑点。他们是笑着离开的。「阿嬷！阿生！再见！」我大叫，突然间一道扎眼的光芒刺向我，一个用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的妈妈已经不见蹤影。手往脸上一抹，泪痕未乾，那场梦，像真的发生过一样。门把转动的声响攫去我的注意力，妈出现在门口。「阿璎，该起床啰，收拾一下我们要去医院接外婆了。早餐在餐桌上，弄完就来吃。」妈说完便将门带上门离去。「谢谢妈。」我下床极上拖鞋往浴室走去。是啊，外婆要去仙游了，今天之后，她就不用再忍受病痛之苦，而我们每个人，也要继续自己往后的人生。无论半途有多苦，最终仍是要拼命往前走，没有人被允许在原地停留。我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说着：「小宝贝，妈咪会坚强的，谢谢你在妈咪最难过的时候来到，有你相陪，妈咪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关，上天夺走好多我爱的人，却也同时给了我新的，与我血脉紧紧相连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