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频道 谈爱情的一种可能：契诃夫《关于爱情》

安东·契诃夫

编者按:有一天契诃夫写了四个人的《早餐后谈爱情》，主要由阿列克辛的故事组成。他跟一个已婚女人讲述了这段爱情:多年来，彼此只爱过一个含泪的吻，然后就是永别。虽然他说在接吻的时候，他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一个人恋爱了，那么他就应该根据比世俗意义上的幸福或不幸、罪恶或美德更高更重要的东西来考虑这种爱，否则他就干脆什么都不考虑。”但结局还是一样，只是他们还是分开了，留下他现在和朋友谈“爱”，有多爱就有多激情，有多无奈。

关于爱情

第二天早餐，仆人送来美味的馅饼、虾和羊排；我们正在吃饭，这时厨师尼卡诺尔上楼来问客人午餐想吃什么。这个人中等身材，胖乎乎的脸，小眼睛，剃了胡子。好像他的嘴唇和小胡子不是剃的而是拔的。

亚历克辛说美丽的皮拉加亚爱上了厨师。由于他是个酒鬼，脾气不好，她不想嫁给他，只同意这样住在一起。至于他，他信仰上帝，宗教信仰不允许他这样生活在一起；他向她求婚，否则他不会再住在一起；每当他喝醉时，他总是责骂她，甚至打她。他喝醉后，她躲在楼上哭，所以亚历克辛和他的仆人们没有在必要的时候出去保护她。

人们开始谈论爱情。

“爱情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亚历克辛说。“为什么皮拉尔·盖亚没有爱上另一个在内心和外表上都更配得上她的人，反而爱上了尼卡诺尔这个丑陋的人。个人幸福的问题在爱情中重要到什么程度还不得而知。到目前为止，关于爱情只有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这是一个伟大的秘密”。至于人们写了什么，说了什么关于爱情的话，这不是答案，只是提出了尚未解决的问题。有些解释似乎适合一种情况，但不适合其他十种情况。在我看来，与其一概而论，不如分别说明每种情况。正如医生所说，每个病例都应该单独治疗。”

“没错，”伯金同意了。

“我们俄罗斯的正派人士更喜欢这些未解决的问题。通常人们美化爱情，用玫瑰和夜莺装饰爱情，而我们俄罗斯人用致命的问题装饰爱情，往往选择最不有趣的。当初在莫斯科，当我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我有一个人生伴侣，一个可爱的女人。每次我把她抱在怀里，她都在想我一个月会给她多少钱，现在一磅牛肉的价格是多少。同样，当我们爱别人的时候，我们也不断地问自己以下几个问题:是诚实、聪明还是愚蠢，这段爱情会发生什么，等等。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它会毁了人们的幸福，让人不满意，让人生气，但我知道。”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独居的人心里总藏着什么，想赶紧吐出来。在城市里，单身汉们经常专门去澡堂或餐馆聊天。有时，他们会告诉澡堂工人或服务员有趣的事情。在农村，像往常一样，他们在客人面前吐露心声。

此刻，从窗外望去，只能看到灰色的天空空和被雨水打湿的树木。这种天气没有地方可去，除了说说话，听听别人说话，没有别的事可做。

“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我已经在索菲的庄园里住了很长时间，”亚历克辛说。根据我的教育，我不是一个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根据我的素质，我喜欢在书房工作。然而，当我来到这里时，这个田庄已经欠了一大笔债；我父亲借钱，部分原因是他在我的教育上花了很多钱，所以我决定在债务还清之前不离开这里工作。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开始在这里工作，但说实话，我很反感。这里出产的土地不多。为了避免农业经营亏损，我们不得不利用农奴或雇农的劳动，而这两种情况几乎是一样的。不然我们就要按照农民的做法来经营我的庄园，就是亲自下地干活，全家一起带。没有中间道路。

但当时我没有想得那么仔细。我连一小块地都没放过。我找到了附近村子里所有的农民和妇女，我在这里的工作开始如火如荼；我自己耕耘，自己播种，自己收获，同时又觉得无聊，厌恶地皱眉，就像乡下的猫饿了，溜进园子里吃黄瓜；我浑身酸痛，走路时睡着了。一开始我以为我可以轻松地让这种工作生活与我的文明习惯共存；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只需要在生活中保持一个外在的秩序。我住在楼上的第一个房间，命令我的仆人在早餐和午餐后给我带咖啡，在咖啡中加入蜂蜜酒，晚上睡觉躺下后读《欧洲公报》。但是有一天，我们的牧师伊凡来了，一下子把我所有的蜂蜜酒都喝了，欧洲通报也被带到了牧师的女儿们那里。夏天，尤其是割草季节，我没有时间回家睡觉。我经常睡在棚屋里，雪橇上，或者森林管理员的小房子里。怎么才能谈读书？渐渐地，我搬到楼下，开始在仆人的厨房里吃饭。我奢侈的生活在这里结束了，剩下的只有那些当年为我父亲服务的仆人。我不忍心解雇他们。

“我已经几年没在这里住了，我被选为当地的名誉调解法官。有时候还要坐公交车去市里参加调解法官法庭和当地法院的庭审，可以帮助我放松心情。如果你在这里住两三个月不去其他地方，尤其是冬天，最后你会错过黑色的裙子。当地法院有礼服、制服和燕尾服。大家都是受过普通教育的法律工作者，想谈就可以找合伙人。我通常睡在雪橇上，在仆人的厨房里吃饭，但此时我坐在圈椅里，穿着干净的衬衫、轻便的靴子，胸前挂着一条表链。

“在城市里，人们热情地接待我，我也乐于交朋友。在所有熟人中，我的交情最好，说实话，我也最合得来，那就是当地法院副院长卢格诺维奇。你们都认识他。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我们之间的友谊始于著名纵火案的审判。审判持续了两天，我们都累了。卢格诺维奇看着我说:“听我说，去我家吃饭。”“这令人惊讶。因为和卢格诺维奇的相识还比较浅，只是业务上的接触，没去过他家一次。我很快回到酒店，换了衣服，匆匆吃饭。在那里，我有机会见到了卢格诺维奇的妻子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那时，她还很年轻，但她已经22岁了。她六个月前刚刚生下一个婴儿。这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想解释一下她有什么不同，我喜欢什么。我说不上来，但当时吃饭的时候，我很清楚；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美丽、善良、博学、迷人的女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我立刻觉得她是一个亲近又熟悉的人，仿佛在我小时候放在妈妈五个抽屉里的相册里看到过她的脸和勤奋又聪慧的眼睛。"

“在纵火案中，被告是4名犹太人，人们认定他们是帮凶，这在我看来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吃饭的时候很激动，也很难过。现在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但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不停地摇头，对丈夫说:“德·米特里，这是怎么回事？”“卢格诺维奇是一个心地善良、单纯的人。像这样的人坚定地认为，一个人一旦被审判，就一定是有罪的。凡是怀疑判决公正性的，只能按照法定程序以书面形式提交，千万不要在吃饭时私聊中表达。”

“‘我没有和你一起放火烧，’他温和地说，‘所以你看，我们没有去受审，也没有进监狱。’“夫妻俩催我多吃多喝；从一些小事，比如他们一起煮咖啡，只说半句就能听懂对方的话，我就能推断出他们生活和谐融洽，喜欢招待客人。晚饭后，他们一起弹钢琴。后来天黑了，我就回去了。现在是早春。后来，我在索菲诺度过了整个夏天，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甚至没有时间考虑这个城市。然而，在那些日子里，苗条的金发女人的形象一直伴随着我；我没有想她，但她的光影印在我的心上。"

“深秋，市里举办了一场话剧演出，为慈善事业筹集资金。当我走进州长包厢时，第一眼就看到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和州长夫人坐在一起，所以美丽的外表和善良可爱的眼睛给了我一种不可抗拒的、令人震惊的印象，并产生了那种亲密感。”

"我们并排坐着，然后去了休息室。"

“‘你瘦了，’她说。“你生病过吗？”“‘没错。我的肩膀很冷，所以下雨天我睡不好。“你你好像没有精神。春天来吃饭，你应该看起来年轻多了，活泼多了。那一次你们兴致很高，聊了很多，很有意思。说实话，我有点被你迷住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夏天我经常想起你。当我今天去剧院时，我觉得我会遇见你。”说着，她笑了。

“‘但是今天你似乎没有精神，’她又说。这让你看起来很老。“第二天我在卢格诺维奇家吃了早餐。晚饭后，他们乘公共汽车去他们的别墅照顾那里的冬天。我和他们一起去的。

我陪着他们回到城里，半夜在一个安静的家庭环境里喝茶。壁炉着火了，年轻的母亲总是出去看看女儿是否睡着了。之后，每次进城，都要去卢格诺维奇家。他们熟悉我，我也熟悉他们。像往常一样，我没有被我的仆人通知就进去了，就像他们家的人一样。

“‘是谁？’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远处的一个房间传来，听起来很悦耳。

“‘是帕维尔·康斯坦丁纳，’女仆或护士回答说。

“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总是带着担心的表情出来看我。每次她问:“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了？出什么事了吗？“她的眼睛，她向我伸出的优雅而高贵的手，她平时的穿着，她的发型，她的声音，她的脚步，每一次都在我心中留下了全新而非凡的印象。我们经常聊很久，也经常沉默很久。每个人都考虑自己的想法，否则她会为我弹钢琴。

如果两个人都不在家，那我就留下来等着，和护士聊天，和孩子一起玩，或者去书房躺在土耳其沙发上看报；当安娜·阿列克谢·付娜回来时，我去大厅见她，拿走了她从她那里买的所有东西。不知什么原因，每次抱着那些包裹，我都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爱和骄傲。

“俗话说，乡下姑娘不操心事，就买猪养，自找麻烦。卢格诺维奇一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他们和我交了朋友。如果我很久没有去过这个城市，我一定是生病了，或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担心。他们看到我，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会说几种语言，不从事科学或文学，但生活在农村，像车轮上的松鼠一样忙碌，做很多工作，但总是很穷，一分钱也没有。他们认为我很沮丧。如果我说话，大笑，吃饭，那只是为了掩盖我的痛苦。即使在我开心快乐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眼睛在盯着我。每当我真的心情沉重的时候，某个债主把我逼得很紧，或者我没有足够的钱还债，他们总是很感动。夫妻俩走到窗边窃窃私语，商量了一会儿，然后他走过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如果你，帕维尔·康斯坦丁诺维奇，缺钱，那么我和我的妻子请你不要拘束，用我们的钱。’”他兴奋得耳朵都红了。有一次，他在窗口和妻子说了一会儿这样的话后，走到我面前，他的耳朵变红了，说:“我和我的妻子真诚地请求你接受这份礼物。”“他给我看了一对袖扣、一个烟盒或一盏灯；为此，我还从农村派人给他们送去了杀鸡、黄油和花束。

对了，他们很有钱。刚开始经常向别人借钱，没有选对人。我尽可能地借了它。然而，没有任何力量能促使我向卢格诺维奇和他的妻子借钱。但是为什么要谈呢！

“我心里很苦。无论在家里，在田里，还是在棚里，我总是想着她。我尽我所能去了解这个年轻、美丽、聪明的女人的秘密。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无聊的、几乎是老人的男人，并和他生下一个孩子呢？我也尽力去了解那个无趣的人，那个善良单纯的人的秘密。他总是说一些无聊的陈词滥调，总是在舞会和聚会上接近那些稳重的人，无精打采，似乎是一个多余的人，脸上有一种温柔和MoO的表情，就像他被运到这里出售一样，但他相信他有权利享受幸福，和她生孩子。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她遇到的是他而不是我，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中一定会犯如此可怕的错误。”

“每次去城里，我总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对我的期待；她自己也向我承认，她从早上开始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期待我去。我们谈了很久，沉默了很久，但我们没有告诉对方我们的爱，而是怯生生地、亲密地掩盖了它。我们害怕会泄露我们秘密的事情。我温柔而深沉地爱着她，但我想了想，问自己，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约束我们的爱，这份爱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很难想象，我温柔忧郁的爱会突然粗暴地毁掉她非常爱我、非常信任我的丈夫、孩子和家人的幸福生活。这有道理吗？她肯定会跟着我，但她会去哪里？我能带她去哪里？如果我过着美好而有趣的生活，比如我在为祖国的解放而奋斗，或者我是著名的学者、演员或画家，都是可以的，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无非是把她从一个普通而平庸的环境拉到另一个同样平庸或更平庸的环境。我们的幸福能持续多久？万一我生病了或者死了，或者干脆我们不再相爱了，她怎么办？

“她显然在考虑这件事。她想到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和像爱儿子一样爱女婿的母亲。如果她放任自己的感情，那么她必须撒谎或者说实话。然而，在她的位置上，这两种方法同样可怕和不合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折磨着她:她的爱会给我带来幸福吗？她的爱会让我本就沉重的充满不幸的生活变得更加复杂吗？她觉得自己不够年轻，配不上我，不够努力，开始新的生活，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她经常跟老公说，我需要娶一个聪明贤惠的女孩做我的好主妇好助理，但她马上补充说，整个城市可能都没有这样的女孩。

“转眼几年过去了。安娜·阿列克谢·付娜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每当我去卢格诺维奇家，女仆都会礼貌地微笑，孩子们会喊帕维尔·康斯坦丁纳叔叔来了，用胳膊搂住我的脖子。大家都很开心。他们不理解我的心情，认为我也很开心。每个人都把我当成一个高尚的人。大人小孩都觉得有一个高贵的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给他们对我的态度增添了一种特殊的魅力，好像自从我来了以后，他们的生活变得纯洁多了，美好多了。安娜·阿列克谢·付娜和我经常一起去剧院，每次我们走路；我们肩并肩坐在泳池边的座位上。我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望远镜，同时觉得她离我很近。我们不可能分开。然而，由于一个奇怪的误会，我们走出剧院，像陌生人一样互相道别。这个城市的人们谈论了很多关于我们的事情。上帝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安娜·阿列克谢·付娜经常外出，有时去她母亲那里，有时去她姐姐那里；她经常心情不好，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觉得生活被毁了。在这种时候，她不想看到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已经在治疗神经衰弱了。”

“我们沉默，永远沉默；有陌生人在场，她总是对我生出一种莫名的反感；不管我说什么，她总是不同意我的意见；如果我在争论，她会站在我的对手一边。当我掉东西的时候，她冷冷地说:“我祝贺你。”“如果我和她一起去剧院，忘记带望远镜，她会在事后说:“‘我就知道你会忘记的。’“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简而言之，我们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是迟早会结束的。是时候离开了，因为卢格诺维奇已经被派往西部的一个省份担任法院院长。家具、马车和别墅必须出售。当我们坐公交车去他们的别墅，然后频繁的回去回头看，最后看着花园和绿色的屋顶，每个人都感到难过。我心里知道，现在想说再见的不仅仅是这栋别墅。

每个人都做了决定。到8月底，我们将把安娜·阿列克谢·付娜送到克里米亚③，医生让她去那里。不久之后，卢格诺维奇将带着孩子们去西部省份。"

“我们一大群人去给安娜·阿列克谢送行。当她告别了丈夫和孩子，有一点时间第三次按铃时，我跑进她的包间，为了把一个她差点忘在行李架上的篮子；但也需要说再见。来到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我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我们都失去了原本的精神力量，我搂住她，她把脸贴在我的胸前，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淌出来；我吻了她的脸，肩膀和沾满泪水的手。哦，我和她在一起多不幸啊！我坦率地告诉她我爱她。心里火辣辣的疼，我意识到所有阻止我们相爱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必要，多么的渺小，多么的虚荣。我意识到，如果一个人恋爱了，那么他应该根据比世俗意义上的幸福或不幸、罪恶或美德更高、更重要的东西来考虑这种爱，否则他只会什么都不考虑。”

“我终于吻了她，握了握她的手，我们分手了，再也没有见过面。火车已经开走了。我坐在隔壁的一个包间里，在那里哭，直到火车到达下一站。然后我走回索菲诺村。..... "阿列克辛说话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布尔金和伊万·伊万尼奇走出去，站在阳台上，从阳台上他们可以看到花园的美丽景色，水面像镜子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在欣赏的同时，也在遗憾，那个有着善良智慧的眼睛，老老实实告诉他们过去的人真的在这里，在这个大庄园里四处游荡，忙得像踩在轮子上的松鼠，却不做科学工作或其他任何工作，这让他的生活更加幸福；他们想到当这个年轻的女人在私人房间里和她说再见，亲吻她的脸和肩膀时，看起来有多悲伤。他们俩都在城里见过她，伯金甚至见过她，觉得她很漂亮。

“注释”

①指俄罗斯镑，俄罗斯采用公制之前的重量单位，而1俄罗斯镑等于409。五克。

②当时在彼得堡出版的一份俄国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文学和政治月刊。

俄罗斯南部的一个疗养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