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图与末路：秦始皇陵兵马俑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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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作品是对史图馆专栏的投稿，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作品并非严谨的历史学术研究，仅供参考。” 本文作者：断南飞雁 假期到古都西安玩耍，参观了久负盛名、被西安人誉为「 ”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威武庄严的秦代军阵，凶猛剽悍的秦军锐士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最深刻的还是导游讲的段子，今天咱们就接着上辑，继续来讲关于兵马俑的事。 关于发式： 关于发型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秦俑发式要么就是偏髻、要么就是扁髻、要么有首服实在看不见并没有别的样式，但如果把发式首服和秦代军功爵制联系起来，那就有的说了。 先掉掉书袋，据《汉官旧仪》记载：「 ”汉承秦爵二十等，以赐天下。爵者，禄位也。公士，一爵。赐爵一级为公士，谓为国君列士也。上造，二爵。赐爵二级为上造，上造乘兵车也。簪褭，三爵。赐爵三级为簪褭。不更，四爵。赐爵四级为不更，不更主一车四马。大夫，五爵。赐爵五级为大夫，大夫主一车，属三十六人。官大夫，六爵。赐爵六级为官大夫，官大夫领车马。公大夫，七爵。赐爵七级为公大夫，公大夫领行伍兵。公乘，八爵。赐爵八级为公乘，与国君同车。五大夫，九爵。赐爵九级为五大夫。以上次年德为官长将率”。 这是秦汉时期二十级爵的前九级，后面的庶长等级别一般都是将军的爵位，兵马俑中涉及不到。二十级爵制可以说是秦国家机器的基础，对出土秦代法律简牍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有爵者和无爵者在秦法下待遇完全不同，有爵者不仅可以免刑减刑，实在不行了还可以花钱赎刑；而《传食律》中则给出了不同爵位的人住驿站时的食物供给规定，爵位越高吃的越好，而无爵者也就是个饿不死。 在《商君书·境内》中记载了秦孝公时期的军功爵制和军制：「 ”军爵自一级已下至小夫，命曰校、徒、操；出公爵，自二级已上至不更，命曰卒。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其战，百将、屯长必得斩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五百主，短兵五十人；二五百主，将之主，短兵百。千石之令短兵百人，八百之令短兵八十人，七百之令短兵七十人，六百之令短兵六十人。国尉，短兵千人。大将，短兵四千人。战及死吏，而刭短兵，能人得一首，则复。” 图十七 再聊回发式上，参观过兵马俑博物馆的人肯定对秦俑右偏的圆髻印象深刻，但确实是有极个别发髻左偏的俑存在。首先要明确的是，秦人尚右，以右为尊，举个例子「 ”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杜虎符铭文大家肯定很熟悉，以右为尊当然将右侧虎符留给君主啦。在尚右的环境下，发髻左偏的俑地位一定是低于发髻右偏的俑。如果我们常见的发髻右偏的秦军只是普通的士伍，这些发髻左偏军士的爵级可能是《商君书》中提到的校、徒、操和小夫之类。但《商君书》记载的毕竟是秦孝公时代的爵制，与后来的记载还是有所不同，除了客卿与庶长之类名称的不同，还有孝公时期并没有第十九、第二十级爵位：关内侯和彻侯；而秦汉时期最低的一级爵就是公士，再下就是士伍了。若是这些发髻左偏的军士是士伍，那么就可以断定兵马俑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有爵者，这就意味着兵马俑军阵中随便挑出来哪一个，他都杀过人，都砍下过敌军甲士的头颅回去领赏，这可真是虎狼之师！ 除了圆髻，秦俑还有一种扁髻发式，凡是梳着这种发髻的俑，要么是骑士，要么是战车上军吏，哪怕被编入徒步队列里也都围绕在战车附近，可以断定梳扁髻俑的爵位相对较高，往往承担高级职务。但也有例外的情况，就是一个梳着偏髻的俑却戴上了单版冠，充当军吏。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把它转换成一个现代的场景：你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没两年的年轻军官，一个公士吧，当个发弩啬夫都够呛，但政哥哥就是钦定你作了大秦某近卫轨道空降团的五百主，这就是爵低职高的情况。 图十八陶俑陶马出土位置示意图 来自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 关于身份： 关于兵马俑的身份，一是具体某个俑身份，及其在军阵中作用，一个足球队才十一个人都分出了前锋后卫啥的，遑论几近万人的庞大军团，其组织分工必然极其严密，要不然凭什么秦国能一统天下；二是这只地下军团的身份，秦始皇帝的陪葬品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制作精良，被誉为「 ”千人千面”，那靠着工匠闭门造车自己瞎蒙，肯定是不行了，那这支军队的原型是谁呢，皇帝陛下还真是留下了许多谜团。 图十九 首先能确定的是，在被认为是指挥部门的三号坑，只有一些执殳武士和一乘战车，普遍认为是这支军队还处于待命状态，并未出征，没有任命主将，幕府属官例如长史、司马等等更是无从谈起。所以秦始皇陵兵马俑军阵中的那些高级军吏有可能最高就是二五百主或是校尉一类的军官，其余军吏则是百将、骑长、军侯等中下军官。 先看看一号坑首次发掘出土兵马俑的统计：车兵 一号坑东侧出土战车八乘，八件军吏八件车右八件御手，T2、T10、T19处战车各自发现了铜甬钟或鼓迹。步兵军吏34件，步兵袍俑396件，其中296弓弩手、8件穿双重长襦的弓弩手、1件立射俑、88件持长兵步兵俑，步兵甲俑633其中戴帽403、扁髻51、圆髻155，其余不明。可见一号坑多为步卒，阵中的战车也多是指挥用车，可以判断其为步战军阵；而二号坑则是车骑步混编，两个方阵似乎并不能算是归属于同一编制。当然也可以认为一号坑军阵为主阵，二号坑的部队是预备队。 关于整支军队的身份么，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载：「 ”郎中令，秦官，掌宫殿掖门户，有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勋。属官有大夫、郎、谒者，皆秦官。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议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郎中比三百石。中郎有五官、左、右三将，秩皆比二千石。郎中有车、户、骑三将，秩皆比千石。谒者掌宾赞受事，员七十人，秩比六百石，有仆射，秩比千石。 卫尉，秦官，掌宫门卫屯兵，有丞。景帝初更名中大夫令，后元年复为卫尉。属官有公车司马、卫士、旅贲三令丞。卫士三丞。又诸屯卫候、司马二十二官皆属焉。长乐、建章、甘泉卫尉皆掌其宫，职略同，不常置。 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师，有两丞、候、司马、千人。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执金吾。属官有中垒、寺互、武库、都船四令丞。都船、武库有三丞，中垒两尉。又式道左右中侯、侯丞及左右京辅都尉、尉丞兵卒皆属焉。初，寺互属少府，中属主爵，后属中尉”。 郎中令、卫尉和中尉是秦汉时期中央一级掌握武装力量的机构，其中郎中令掌管宫廷近侍，卫尉负责保卫宫城，中尉掌管首都治安。中尉手下的咸阳军马给皇帝陪葬似乎并不够格，而郎官，按身份来说，应该下去陪秦始皇。现在较常见的说法有：兵马俑代表的军人都是都是郎官，是秦始皇的近卫；一号二号坑两个方阵不是归属于同一编制，应该是分属郎中令与卫尉两个系统；秦俑是近卫军，军阵中郎与宫城卫军混编；当然也有说秦俑谁也不是，就是秦始皇帝好这口，制作了一支地下军团陪自己。个人倾向于秦俑分属于郎中令与卫尉两个系统，毕竟一号坑只是步战军阵，而二号坑是车骑步混编。如果二号坑中秦俑是郎官，这就很符合「 ”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的记载了，一号坑则是宫城卫军，徒卒为主，人数也要比郎官多得多。 末路： 秦始皇帝的兵马俑军团与他千秋万世的美梦一起在地下沉睡，但那些仍在地上的卫士命运又如何呢？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这样的记载：「 ”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在始皇帝死后仅仅三年的功夫，帝国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灭亡边缘，而在这个时候，这些忠诚的卫士们凭借惯性依然在保卫宫廷，但他们终究抵抗不了历史车轮的前进，有的人尽责而死，有的人则投入到楚汉争霸的新一轮漩涡之中。 参考文献：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1-2003.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186-235. 张海云. 芷阳遗址调查简报. 文博,1985:5-13. 陈林. 秦兵器铭文编年集释.复旦大学, 2012:102-118.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始皇陵秦俑坑考古发掘队.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1984.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114-121. 陈大威.画说中国历代甲胄.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74-77. 曾布川宽, 黄雪美泽. 兵马俑与秦的军队. 文博,1995:66-74. 刘林. 秦俑的发式与头饰. 文博,1992:55-57. 李赞. 秦兵马俑头式研究. 西安工程大学, 2017. 朱绍侯. 军功爵制研究.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276-287.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始皇陵秦俑坑考古发掘队.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1984.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46-90. 刘九生. 秦始皇帝陵近臣侍卫郎官俑与中国古代文明——「 ”兵马俑”证谬. 唐都学刊, 2009, 25:1-14. 刘占成. 秦兵马俑中的「 ”郎系统”.唐都学刊, 2013, 29:54-57. 王学理. 秦俑是"兵"还是"郎"?——一个貌似学术性的常识问题. 唐都学刊, 2009, 25. 感谢声明： 感谢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提供了无私帮助的@Yakar，他真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再次万分感谢！